終入世

火舌舔過她的手背時，連枝終於一身怒氣地找到了她。

他是精怪，當然不會死在人類的劍下！可媚生不一樣，她只是沾了他的一魄，經不起那麽重的傷，還是以人類之軀！

他面色一沈，一字一頓地喊她的名字：“荀—媚—生！”他幾乎咬牙切齒：“你就這麽想死？”

媚生頭也沒回，背身說道：“我是來還債，等火滅了，債也還完了。”

連枝接了一句：“那你就死了。”

媚生無聲地笑了笑，“我不會死，至少現在不會。”

“那是因為你我連著性命！”他冷聲道。

她忽然轉身，滿是血跡的臉上，掛著一抹火光印照的笑。“我很喜歡這一路的光景，有人護著的感覺真好。他的恩情，我方才還了。你的恩情，我現在來還。”

天一大師引她入山時，還給了她一樣召喚符咒。她不懂這些，但憑著記憶就血勾畫，竟真的喚來了天一大師！

“你——”連枝睜大了眼睛，沒能說完下半句，就見那書生打扮的天一大師落在他眼前。與此同時，媚生像是耗光了力氣，便油盡燈枯般倒下了。

他護她一路，她替他尋想見的人。

最有利的一邊，是她自己的孤註一擲。

如此，她終於了無牽掛了。可臨了，她忽然想起那一路的陪伴。

……

蟬鳴陣陣，庭院深深。

一個年輕的書生負手站在塘邊，水面波光粼粼，映照著兩個人影。

“她不會死的，你放心。除非殿主親自動手解開聯系，今後，她與你就同生共死了。”書生道。

“那聯系是我什麽時候牽下的？”連枝問，“我為何都記不起來。”

書生笑了笑，“他既然瞞著了，我自不會說。至於不記得，那是你當時要求抹去這段記憶的。給你點提示，是受古蠻影響。”

連枝皺眉還想問什麽，書生便接著道：“他沒有拋棄你們。只是現在遇到些麻煩，若是有緣，便能再見。”他點到為止，也算是給了他一個定心丸。

連枝沈默良久，又問：“那你引媚生入山，只是為了讓我卷進這場紛爭？”

書生道：“這不是紛爭。鬧哄哄的人間，別有洞天，比呆在那空殼子好多了。”見他不解，便道：“這是他的意思。正好借一個契機斷了荀家與你們的緣分。”

斷幹凈了，日後就是清清白白的身份，像其他的自在精怪一樣，與人類相處。

“連枝啊，初雲山不是歸屬，你會在人間找到的。不久後，我會想辦法讓古蠻也出來的。至於初雲山，就不要再回去了，最好也別提。”他語重心長道，明明一副年輕面孔，話卻老氣橫秋。

連枝便知道，這話多半也是殿主交代給這個分身的。細想著他的意思，連初雲山都不能回，恐怕他遇到的麻煩不小。

他正思忖著要不要幫忙，那書生的身影就化作了一團虛無，遙遙散去。

垂柳扶風過，攜來一股清涼，將他那覆雜的心思鎮了個四平八穩。隨後，他向屋子走去。

既然是窺破天機想讓他安安穩穩地藏在人世間，那他會好好的，看一看這別有洞天的世界，與媚生一起。

夏風徐徐，蟬鳴陣陣。粉塘裏，煙水澄如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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